《別碰我的灰色地帶》

父權社會下的緘默 ─ 《別碰我的灰色地帶》

撰文：林靖同

從小到大，無論課堂抑或家長都常教我們要為不公平的事情挺身而出，維護自己的權益。但如果這一切發生在一個荒謬極致的社會下，不平則鳴、為公義發聲的人們到最後能否真的得到他們應有的權利？還是反而淪落為大眾眼中的過街老鼠？

Rehana是一所醫學院的教師，同時亦是一位單親母親，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一天傍晚，她發現就在自己辦公室旁的房間裏發生了性侵事件，受害人是她的學生Annie, 而加害者竟是她的上司Arefin。正當她打算向校長揭露這惡行並向受害的學生伸出援手時，Annie 卻以擔心成績為由而要求Rehana 將事件保密 ─ 她不想長久以來努力變得毫無意義。然而Rehana卻不甘就此放過上司的所作所為，她知道現在的沉默不語只會令將來有更多受害者出現，重複地上演著這一切。

電影中多次出現課室、走廊、辦公室等幽閉的場景。走廊本屬公共空間，卻被分隔成多個封閉的小區域，一旦房門關上，那裏發生的事便無人知曉。這個仿似與世隔絕的公共場所，不但是發生性侵的地方，亦是令她崩潰的地方。在電影的末端導演更以一個牢籠的畫面重構走廊，呈現出女主角的聲音如何一步一步被多數的一方舌噬、打壓，諷刺著眾人對眼前一切無動於衷的可悲。

創作團隊將本應是歡欣的校園以灰藍色的色調呈現，滲透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戲中沒有半點配樂，女主角的一呼一吸、與Arefin 正面對質、與女兒的竊竊私語，與導演獨特的手搖拍攝手法互相映襯。讓事件的展現充滿真實感，恍如把觀眾捲進戲中，與當中的女性一同面對那長期幽閉恐懼的環境。

飾演Rehana的Azmeri Haque Badhon其演繹可謂細膩到位。她總是一副冷酷無情的神情，展現出身為一位教師、同事的專業態度 ─ 在不同的處境中抑壓自己的情緒。但在這不易接近的表象下，卻沒有掩蓋她每一個眼神或凝視，她的演繹流露出角色對正義堅定不移的追求和信念。以及後來對眼前黑暗的一連串無力、憤怒、沮喪，還有這些情感如何一步一步把角色迫向理智邊緣的崩潰。

Rehana的女兒Emu天真爛漫的表現亦令人眼前一亮。在學校遭到男同學的欺凌，Emu選擇自我保護而還手，沒想到反而因此令到母親被老師教訓，要求她們作出道歉否則禁止Emu參加她期待已久的表演。諷刺的是，這與Annie因不想自己的成績受影響而啞忍教授一事互相呼應。「你要懲罰我嗎？」這句對白從Emu口中說出卻使人揪心，本應該享受着純真無邪的童年卻被這荒唐的制度束縛，被迫接受著一個又一個無理的藉口。

故事發生於孟加拉，一個已由女性統治多年的國家，卻出奇地視性別歧視和性別虐待是常態的社會。這亦不禁令我想起環繞一名身陷囹圄的女執法者的阿富汗電影《致當權者》。一名是醫學院的教師，一名是刑事科的女主管，兩人本該擁有無可限量的前途，奈何這一切卻發生於一個輕視女性掌權的父權社會。兩套電影都尖銳地道出她們的聲音及權力如何逐漸被打壓，更描繪出旁人對此無感的悲哀無奈。當有權力的人能夠隨便在法治之外的地方懲罰任何人，地位低微的人或會因不想失去原有的一切而選擇去服從。漠視對Rehana來說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讓她不用再飽受旁人的敵視、不用再去平息這大大小小的風波。但她知道當這件事一天仍未畫上句號，即使Annie最終逃過這一劫，亦只會繼續縱容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個永不停息的惡夢、輪迴，令更多人選擇噤聲，選擇屈服，漸漸成了大眾繼續裝睡的溫床。

電影的最後留下了這樣的伏筆，當揭發真相、維護正義的人反而要被「懲罰」時，是否沉默才是社會上正確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