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亞洲電影節 2024 與「青少年影像共學計劃 2024」合作，7位共學計劃學員從 HKAFF 片單中，觀看六部回應年度主題「身體之家」的亞洲作品，選出「學生評審團獎」及撰寫影評，與觀眾分享他們的觀點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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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沙之下的自由與自我追求——《禁忌少女的畫像》
撰文：方梓盈
面對社會的規限與自我實現，應如何取捨？《禁忌少女的畫像》沉實地講述Norah作為一個女孩，生活在90年代，沙特阿拉伯視女性露臉為禁忌文化之下，只求一幅屬於自己的畫像的過程。在個人確認與文化禁忌之間皆為我們帶來新的看法。
《電影禁忌少女的畫像》（Norah）是2023年的電影，由Tawfik Alzaidi執導。電影為導演的長片出道作外，更是少有地進入國際影展視野的沙特阿拉伯電影。整體而言，電影直白易明，清晰沉穩地表達了Norah尋找自我的過程及男女在90年代沙特阿拉伯的社會的地位。雖然音效略嫌粗疏，但仍然是一套值得一看、叫人深思的作品。
電影開始，第一幕以偷窺的角度凝望鏡中的Norah展開。除了展現出當時女性樣貌不應被展露的社會取向外，同時亦給予觀眾一種自我凝視感覺——究竟我是誰？我是一塊黑布、我是被孩子用石頭攻擊的玩具、還是男性的財產？在一切的迷惘中，她只希望得到一幅自己的畫像。透過各種方式，Norah想要認識自我、看到自己是誰。究竟在那沙塵之中，「我」是什麼？
在樸素的鄉村中，Norah有着與他人不同的性格和特質。當時父權社會當道，女性身體自主處於極度壓抑的狀態。這與Norah的內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在那男孩也未必識字的年代，她卻會讀書、寫字，喜歡看雜誌了解潮流。一方面，背景表現了沙特阿拉伯90年代，女性被物化、男女地位極不平等的狀況。另一方面，環境與Norah的對立亦展現出她作為一個個體的個人自由與外在受規條規限之間的矛盾。Norah雖然對結婚（成為男性財產）極其抗拒，但她卻仍然在外出時披着黑紗，亦不希望犯法。但她亦希望能有一幅自己的畫像。
得到自畫像代表着一種身體自主的解放：她終於能正視自己的身體。而「希望有天能展覽於博物館」更是一種讓人們都能看到她自身的表現。Norah對身體自主的渴望亦表現於其他情節當中。她將自己的手放於火旁，這種自殘的行為，也許是其唯一一種自我與身體連結的表現。在家中，她要服從家人的決定，要她出嫁；在家外，她只是黑色頭紗中的一位、只是孩子摘石頭的目標。自我傷害成為自己仍然主宰身體最直接的證明，而對Norah而言，更可能是唯一的證明。
有趣的是，Nora沒有因為身體上受限而拘束了個人心境上的自由。電影的節奏沉穩，或有人認為進程偏慢。筆者卻認為電影情節的張力因此而減弱，使自我掙扎的不安感退後的同時，反而突出了Norah在個人和外界之間遊走生存的方法。其中有趣的一幕是Norah在黑紗剪開一道縫，以避免犯下規條，同時老師亦能為她作畫。這也許亦是一種與外界和解表現。相比其他反抗色彩強烈的電影，觀者能平靜地接受劇情推進。《禁忌少女的畫像》可謂是在表現類似問題的電影中觀者感受較溫和的一套電影。
無論如何，Norah仍是追求自由的。面對個人的宿命，曾在城市生活是一種幸運，亦是一種詛咒。命運多舛，為了重獲自由，她只想回到城市。但那又是否她真正想回到的家？在鄉村中生活了那麼久，究竟她是回到城市，還是離開家庭？Norah的精神屬於城市，身體卻以鄉村為家，這亦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矛盾。另外，Norah在鄉村中的家庭並不由父母形成，家中更是只有弟弟一位男性。在那傳統觀念濃厚的年代，沒有一家之主還能說是家嗎？她期望自己的身體能擺脫鄉村的家，亦希望自己能擺脫依附男性為家。這種對傳統和命運的反抗，亦是Norah追求自由的證明。
電影中亦提及到藝術有罪的問題。90年代的沙特阿拉伯因政治變革而導致社會風氣保守，任何形式的藝術創作都被視為異端。同時，在好些宗教的歷史中，製作畫像是不被允許的，特別是個人的畫作。但隨着時代的推演，畫像和藝術逐漸出現在大眾面前。這是否代表全世界也成為了異端？大概，這只是宗教的推演、一種時代的進程。在電影的最後，Norah在藝術館中凝望着畫作。她雖然化了妝，展露了面孔，但仍能看到她披着頭巾。 “I can love Jesus but dislike his fansclub.” ，信仰是公眾的，亦是個人的。相信着自己的主宰，不盲目服從亦不盲目反抗。在追求自我的同時仍對所信的保存着恭敬的心。也許亦是Norah被畫時仍然身披黑紗的原因。
改變總是伴隨着反對的聲音。另一個值得關注的劇情在於新老師由城市到鄉間教書。人們卻不明白識字的重要性，仍然遵從傳統生活。電影反映出守舊思想改變的困難之處。當孩子的志願是繼承父親財產、一生趕羊的時候，還能以什麼改變他們？老師就像是走出柏拉圖洞穴的人，不停呼喊着在洞穴裏的人。人們卻只埋首於塵世之中，無意改變，反而責怪老師浪費時間，甚至在一連串事件後趕走老師。
面對人們對男女地位、傳統社會的麻木，究竟是什麼使社會、傳統改變？少女在一片紅色中抬頭仰視的畫面，似乎在為我們作出解答——「禁忌少女的畫像」終將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不論那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未來，Norah終能看到自己的畫像出現在藝術館裏。願人遭遇困難和規限之時，仍能在世俗之中尋求自身與外界的融合。漫天黃沙之下，我們抬頭，終會望見曙光。
